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勇者無懼 — 傑基羅賓遜和永久退休的42號

作者:麥卡貝sports ‧ 2017年05月21日 16:47
(圖片來源:作者本人拍攝)
(圖片來源:作者本人拍攝)
原文經麥卡貝Sports授權刊登

作者/文生大叔

每年四月初美國職棒大聯盟球季開打之後,除了各球隊的主場開幕戰之外,第一個重大活動就是全聯盟的『傑基羅賓遜日』慶祝活動。

在那一天,全聯盟所有球隊每一位選手都穿上42號球衣,紀念一位叫做傑基羅賓遜(Jackie Robinson)的退役選手。

42號是一個在大聯盟被完全退休的球衣背號,每年只有在4月15日這一天會出現在球場上,而且一出現就是滿滿一整場全部都是;從選手到教練,每一個人都是42號,每一個人都是傑基羅賓遜。

I'm not concerned with your liking or disliking me... All I ask is that you respect me as a human being.

『我不在意你喜歡我或是不喜歡我...我只能請你把我當人一般尊重』,羅賓遜曾經這麼說。

讓我來告訴你他的故事。

美國棒球界在十九世紀末開始實行種族隔離,但兩個最高等級的聯盟:國家聯盟和美國協會,其實都沒有明文規定不接受黑人球員。

1876年成立的國家聯盟有一位叫做懷特(William Edward White)的黑人球員,但是他只在1879年6月的1場比賽中替補出賽,之後就再也沒有出賽紀錄;歷史學家一直要到最近才發現他是黑人,而且極有可能是第一位在國家聯盟出賽的黑人,比羅賓遜還早了68年。

而1882年成立的美國協會也有幾位黑人選手的出賽紀錄,其中包括一對兄弟檔摩斯華克(Moses Fleetwood Walker)和弟弟威爾帝華克(Weldy Walker),還有投手喬治史多維(George Stovey)。

這些選手時常遭到對手的歧視抵制,甚至被以人身安全恐嚇威脅;在這樣的種族歧視環境之下,當時小聯盟最高等級的國際聯盟在1887年投票決定,不再與任何黑人選手簽約;其他各等級的小聯盟球隊迅速跟進。

1891年美國協會被國家聯盟吸收,1901年美國聯盟成立;經過小聯盟15年的『過濾』,到1903年國家聯盟和美國聯盟共同建構起現在的美國職棒大聯盟時,整個大聯盟只剩白人。

想靠打棒球維生的黑人,就只能加入分散各地的各個黑人聯盟(Negro Leagues)。

1919年1月羅賓遜出生在美國東南的喬治亞州,他是五個孩子中的老么,出生沒多久就被母親帶著移居到洛杉磯的巴沙迪那市;清貧的羅賓遜一家在這個白人社區裡顯得格格不入,他曾經加入幫派,後來在朋友的勸說之下才退出。

在兩位哥哥的鼓勵之下,羅賓遜開始將精力投注在體育上,高中時他是棒球校隊的游擊手和捕手、是美式足球校隊的四分衛、同時也是籃球、田徑(跳遠)、和網球的校隊成員。

在社區大學就讀兩年之後,羅賓遜進入名校UCLA(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)就讀,成為學校歷史上第一位同時在棒球、籃球、美式足球、以及田徑四項體育競賽中擔任校隊先發的選手。

1939年在UCLA美式足球校隊50幾位成員當中,羅賓遜是僅有的4位黑人選手之一,當時那已是全美國種族融合最成功的一支大學球隊;後來他嘗試在職業美式足球發展,先後加入位於夏威夷和洛杉磯的球隊,一直到二次大戰全面爆發、日本空襲珍珠港之後才被徵召入伍。

從大學到從軍入伍,羅賓遜不只一次因為種族歧視問題而陷入麻煩,在報考預官時更是因為少數族裔的身分而遭到阻礙;而對他影響最深遠的一次事件,也發生在軍中。

在一次搭乘交通車的時候,羅賓遜被駕駛要求去巴士後段座位,這是美國過去種族隔離時的慣例;但當時軍中已經開始推行種族融合,沒有這樣的規定,因此羅賓遜拒絕了這個要求。

交通車駕駛沒有堅持,但是當交通車抵達基地時,駕駛立刻召集了憲兵逮捕羅賓遜,並且以拒絕服從、以及莫須有的酒醉鬧事等罪名起訴羅賓遜,將他交付軍法審判。

等到羅賓遜出庭受審時,他的罪名已經被減低到只剩兩項不服從紀律的輕罪,最後被一個全由白人軍官組成的陪審團以無罪結案。

被種族歧視的白人羅織入罪,再被九位白人軍官在審視客觀證據之後宣判無罪,這整個過程對羅賓遜後來看待種族問題或許造成了一些影響,但是也因為這個過程,羅賓遜錯失了和同袍一起出征的機會,沒有出國打仗就結束了軍旅生涯。

退役之後的羅賓遜輾轉加入美國中西部的一個黑人聯盟,1945年在堪薩斯帝王隊(Kansas City Monarchs)以游擊手的身分出賽,他的好表現吸引了美國職棒大聯盟球隊的注意,第一個邀請他和其他幾位黑人選手測試的是波士頓紅襪隊。

但是這場在芬威球場舉行的測試會,其實只是一個迎合當時政治風向的公關活動;幾位黑人球員受到紅襪球團的歧視和羞辱,而紅襪隊也一直要到1959年才成為大聯盟最後一支接受黑人球員的球隊。

當時布魯克林道奇隊總裁瑞奇(Branch Rickey)決定給羅賓遜一個機會,與他簽下小聯盟合約,將他分發到3A的蒙特婁皇家隊(Montreal Royals);羅賓遜當時並不是最優秀的黑人職棒選手,但是他強大的心理素質,讓瑞奇認為他可以承受種族歧視的壓力,成為第一個先鋒勇者。

在瑞奇和羅賓遜面談時,雙方曾經有過一段對話,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

瑞奇知道羅賓遜曾經經歷過的種族歧視待遇,也知道後來接受軍法審判的過程;瑞奇問羅賓遜在未來遭到無法避免的歧視待遇時,是否能夠忍住不再被激怒。

羅賓遜質疑『難道你想找的是一個不敢抵抗的黑人嗎?』但瑞奇回覆說,他需要的是一個『有足夠勇氣承受這些待遇,而不被激怒上鉤的黑人選手。』

1946年羅賓遜來到春訓報到,就直接面臨了各種歧視待遇;3A總教練要求球團將他分發到其他層級(遭到瑞奇拒絕)、旅館拒絕讓他入住、許多道奇隊租用的場地臨時關閉上鎖不讓球隊進入等等。

經過重重波折,羅賓遜終於在一場皇家隊與道奇隊一軍的熱身賽中出場比賽,也成為1887年之後第一位在小聯盟出賽的黑人選手。

皇家隊一整季因為羅賓遜而飽受爭議,對手和客場球迷以各種惡劣手段『對付』羅賓遜,甚至不惜取消比賽,還有不知名人士不時發出死亡威脅。

但羅賓遜的存在也大大刺激了皇家隊的票房,全年有羅賓遜的比賽累積觀眾人數超過百萬,這在當時是無法想像的票房數字。


(圖片來源:作者本人拍攝)

第二年春訓道奇隊就決定將表現優異的羅賓遜升上大聯盟,並且在1947年4月15日第一次先發上場,成為20世紀第一位在大聯盟出賽的黑人球員。

面對風雨欲來的抵制,道奇隊總教練杜洛舍(Leo Durocher)嚴詞警告全隊如果不能接受羅賓遜上場比賽,『我會把反對的人全交易出去』;而國家聯盟會長佛列克(Ford Frick)和大聯盟會長錢德勒(Happy Chandler)更是公開發表聲明,宣布會將所有抵制羅賓遜和道奇隊的選手無限期禁賽,『就算要拖垮聯盟五年也沒關係』,這才中止了聖路易紅雀隊原本計畫發起串連的全聯盟抵制行動。

羅賓遜升上大聯盟時已經28歲,面對對手的言詞羞辱和粗暴攻擊、以及球場外各種人身威脅,他選擇以球場上的表現來反擊,第一年就拿下了新人王,兩年後更是以優異表現被選為全聯盟最有價值球員,並且在1955年協助道奇隊拿下他生涯中唯一的一次世界冠軍。

羅賓遜在大聯盟打了10個球季,在這10年中道奇隊6度進軍世界大賽,他也六度參加明星大賽,最後在1957年1月宣布退休。

退休之後,羅賓遜成為第一位被選入美國職棒名人堂的黑人選手、第一位黑人電視轉播球評,也成為第一位在美國大型企業擔任副總裁的黑人;他將他在民間企業的成功發展作為推動黑人民權的最佳工具,並且積極參與政治活動,成為黑人民權運動的看板人物。

歷史學家認為,羅賓遜從打破黑白籓籬的球員生涯到退休之後的人生第二階段,都『對美國民權革命運動來說有巨大的影響,他的成就讓美國黑人與白人都更加尊重彼此、也更能以開放的態度來面對每個人的特殊才能。』

終其一生,羅賓遜持續質疑美國職棒大聯盟重要領導階層缺乏少數族裔,也沒有少數族裔的總教練;他曾經在大聯盟一項慶祝他初登場25周年的活動中致詞表示,如果有一天能看到一位黑人總教練,他會『加倍覺得驕傲』,可惜一直要他去世兩年之後,克里夫蘭印地安人隊才成為第一支雇用黑人總教練的大聯盟球隊。

1972年洛杉磯道奇隊宣布將羅賓遜的42號球衣永久退休,但同年年底他就因為糖尿病引起的併發症而心臟病發過世;儘管如此,許多人認為在美國職棒生涯所受到的歧視待遇,以及多年來持續為黑人民權運動付出所累積的壓力,或許也是羅賓遜在53歲就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。

1997年4月15日美國職棒大聯盟為了紀念羅賓遜登上大聯盟50週年,宣布將42號永遠退休,這是美國四大職業運動史上第一個被完全退休的球衣背號。

2007年辛辛那提紅人隊外野手小葛瑞菲(Ken Griffey Jr.)在徵得羅賓遜的遺孀同意之後,向大聯盟申請要在4月15日羅賓遜初登場的60週年紀念日這天改穿42號球衣來懷念羅賓遜;大聯盟會長席利格(Bud Selig)不但批准了小葛瑞菲的申請,同時也擴大邀請全聯盟所有選手自行決定是否要一同加入。

結果2007年4月15日一共有200多名選手選擇穿上42號,其中洛杉磯道奇隊、紐約大都會隊、休士頓太空人隊、費城人隊、聖路易紅雀隊、密爾瓦基釀酒人隊、匹茲堡海盜隊更是全隊上下都換上42號球衣;到了2009年起,這已經成為全聯盟的活動,這一天所有人都穿上42號球衣,無人例外。

今年(2017)的傑基羅賓遜日,洛杉磯道奇隊在球場為羅賓遜的紀念銅像舉行了揭幕典禮;羅賓遜最為人著稱的就是他盜回本壘的能力,而在棒球比賽中『盜本壘』象徵著勇氣,銅像所凍結住的這一刻,剛好精準呈現了羅賓遜充滿勇氣的一生。

道奇隊名人堂轉播員史考利(Vin Scully)回憶說, 1950年某場道奇隊作客辛辛那提紅人隊的比賽前,羅賓遜又收到了死亡威脅;賽前全隊氣氛沉重,直到一位年輕的白人外野手突然跳起來說,『我知道了!很簡單啊!我們每個人都穿42號上場比賽,這樣就沒人知道到底哪個才是Jackie了!』

當然那天的比賽大家還是穿著自己的球衣,穿著42號的羅賓遜也平安打完比賽毫髮無傷,但是幾十年前一句為了保護隊友的玩笑話,卻在幾十年後成了整個棒球界紀念羅賓遜的方式,這肯定也是當年那位選手始料未及的事。

仔細審視羅賓遜的一生,他在球場上毫無疑問是當代首屈一指的明星球員,入選名人堂當之無愧,但他面對種族藩籬沛然無懼的精神、以及終其一生不斷為少數族裔權益奮鬥努力的過程,才是他可以超越職棒球員身分,讓全美國人敬佩的最大原因。

文章來源:麥卡貝Sport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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